程旼的故事
按语:程旼是距今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人物。他来自中原汉族,是秦代平定岭南之后、南北朝时期最早迁至粤东北地区的客家先贤。他学识渊博,胸怀大志,在南朝刘宋时期虽身居撰史学士之闲职,但面对国家的安危和百姓的疾苦,他毅然上疏宋孝武帝刘骏,建言“对外应以和,对内应以仁”的治国之策。不料,龙颜大怒,拟予严处。于是,程旼辞官避祸,率族南迁,从都城建康(今之南京)辗转两千余里,风尘仆仆,顶风冒雪,筚露蓝缕,来到平远坝头定居。此时的程旼,已是一介布衣及“草根”一族,却以传播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中原文化为己任,开拓创新、崇文重教、公平正义,凭着“以德化人”的重要举措,影响着粤东广袤大地,使愚昧粗鄙的民风为之改变,致使千百年来,官民共仰,世代崇敬,乃至南齐朝廷特设程乡一县,予以褒扬。但程旼的生平事迹,却鲜见于国家正史,只散见于省内的通志、州志、县志及民间传说。现在,让我们沿着程旼的人生轨迹,看一看他身前与身后发生的一些事情。
冯华德 编著
一、生于官宦之家
东晋恭帝司马德文元熙元年(419)八月(农历),程旼诞生于都城建康(今南京市)一个官宦之家,其祖父和父亲都先后在东晋和南朝刘宋政权当过官。
程旼的远祖乔白(又名伯符),在周成王姬诵七年(公元前11世纪),因呈“三异”:即嘉禾双穗、井中玉、泰山车,受到成王的赞赏,封食邑于程地(今河南洛阳之东偃师市),因以为姓。
自乔白至五世休父,任周宣王太司马,生二子:长仲庚,袭父职,开司马一姓;次仲平,则称远祖。据查,梅县程氏祖屋为安定堂,可知其族姓来自甘肃平凉,后迁洛阳之东偃师,再迁江苏建康(今之南京)。
从西晋怀帝永嘉元年(307)至南朝刘宋年间,由于中原地区连年战乱,使中原人口大量迁移至江南一带,先后共约90余万人,占当时政府统计户口的六分之一,还不包括南渡世族的荫户和部曲在内。这些南迁大族成了东晋及南朝的统治基础。
据称,程旼年幼时体弱多病。稍长,由致仕(退休)在家的祖父亲自督导学习儒家的书籍。祖父治学严谨,教学有方,一笔一划,一字一音,要求严格,边教认字,边加讲解,使程旼从小就养成较为扎实的学风。他读书过目不忘,被人们称为神童。
程旼10岁入庠就读。11岁时,跟随众人来到远离建康的一个深山密林之中,遇见一虎,众人驱之不走,见程旼至,虎顿失所在。
程旼十六、七岁时,正式研读《五经》,尤喜《春秋》。所谓五经:即指诗经、尚书、礼经、易经、春秋,皆为儒家经典书籍。
在数年苦读《五经》之中,程旼悟出了一些路径:于《诗》必先知男女赠答之辞;于《书》必先断其句读;于《礼》必先除去自身陋习;于《易》,必先知易字有数义,不当虚衍卦名;然后治《春秋》。《礼运篇》中关于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”应为自己的座右铭,从而使他逐步树立了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的远大志向。
程旼刚满20岁时,已长成了七尺之躯、相貌堂堂的男子。随着博览群书,精研典籍,他的知识不断增长,但同时又感到拘囿于建康一地,毕竟视野不广,见识太少,萌生了外出游学的念头。征得祖父和父亲的同意后,程旼带上简单的行囊,离开建康,向东和向南走去,历京口(今江苏镇江)、访无锡、探吴县(今苏州),游钱塘(今杭州市),抵会稽(今浙江绍兴)。
程旼从会稽回来之后,向父亲汇报了一路的见闻和身心的感受。其父觉得程旼此次出游,受益匪浅。但总感到程旼的学问似乎还欠缺了一点,于是,令程旼闭门谢客,潜心钻研《五经》之中的《易》这部典籍。
二、侍读侍讲
随着学识的不断增长,程旼习经用世、济国济民的思想越来越激烈,迫切希望能早登仕途,施展自己的才华与抱负。
24岁那年,程旼在朝廷策试的所在地延贤堂,参加了朝廷主持的《五经》考试,高中《春秋》典籍的经魁。在当时的吏部尚书、好友谢庄的推荐下,程旼当上了撰史学士。按照刘宋政权的职官制,撰史学士与著作郎、士林学士、直省学士,同为侍读侍讲,级别是从四品,主要职责是为皇帝阅读五经时释疑解惑。
侍读侍讲虽然官品不是很高,工作也不是很忙,难于施展一个人济国济民的抱负,但程旼感到能在皇帝身边工作并为其服务,倒也觉得心满意足了。
宋文帝从元嘉初年起,由于继承了父皇武帝刘裕的改革措施和各项制度,国力日益强盛。在这种情况下,无论皇室、宗室乃至世族阶层,都更加重视文化教育,文学日渐成为南朝社会上层人士的必备素质。
在这样的政治与文学的氛围下,作为文人学士的程旼,更加得到宋文帝的重视与使用。宋文帝除了经常向程旼咨询《春秋》史志的大意、要旨及疑惑之处外,还叫程旼协助史官设立皇家史馆、选拔治史官吏,收集前朝各方面的史料,为纂写东晋史志做好准备。
宋文帝勤勉好学,有一天,他诏程旼至含章殿,询问何谓“春秋笔法”?熟读《春秋》典籍的程旼不假思索道:孔子写《春秋》,为的是匡救时弊。因此,他的政治主张便自然而然地渗透到《春秋》的字里行间,所谓“微言大义”。如当时吴国、楚国的国君,都自称为王,这是与东周君臣之道相悖的,为正名,孔子在《春秋》中把他们贬称为子,以示谴责,这就是春秋笔法。
程旼在与宋文帝频繁接触的过程中,深知宋文帝聪颖机敏而偏狭多疑,他登基伊始,便设法诛杀了扶他上台的徐羡之、傅亮、谢晦等老臣,牢牢地把朝政大权掌握于自己手中。对于文人学士,宋文帝只以文学侍臣待之,绝不允许其涉足政治,干预朝政。宋文帝诛杀当朝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,便是一个例证。
在谢灵运的身上,程旼看到了文人学士的影子。他常常以谢灵运自警,在宋文帝身边侍读侍讲的日子,总是小心翼翼,生怕一言不慎,便惹祸上身。
晚年的宋文帝与太子刘邵的关系越来越紧张,甚至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。宋文帝欲废太子另立,结果被太子刘邵得知,于是积极谋划,准备弑父即位。元嘉三十年(453)的一天晚上,宋文帝在睡梦中被太子刘邵的心腹张超之所杀。
刘邵弑父自立不久,宋文帝第三个儿子刘骏起兵反对。刘骏大军到达建康后,很快攻克朱雀航,随之攻下东府和台城,活捉刘邵及将其和四个儿子杀死。刘骏登上皇位,是为宋孝武帝,先改年号为孝建,后改为大明。随之,刘骏立即将其父最疼爱的儿子刘砾毒死,而且分别镇压了其叔父刘义宣和六弟刘诞的叛乱,逼死十弟武昌王刘浑。
在刘宋皇室内乱纷纷之际,程旼的好友谢庄暗中支持帮助刘骏登上皇位有功,升任侍中。南朝时,侍中归属门下省,可掌握国家核心机密,拥有参议决策之权,成为当朝辅宰(即宰相)之一。而宋孝武帝刘骏对于谢庄的信任,又远胜三公和尚书省及中书省的长官。由于有侍中谢庄的庇佑,程旼继续当他的侍读侍讲,为新皇帝刘骏服务。
宋孝武帝刘骏登基时年仅24岁,血气方刚,正是振作有为的年纪。可惜,他“寡人有疾”,十分好色,生活骄奢淫欲,挥霍无度。此外,他还随意改变宋文帝生前制定的有效改革措施和各项规章,横征暴敛,民怨鼎沸,国力更加衰弱。而且,擅杀大臣与皇室,连他的亲弟弟——海陵王刘休茂等也被他杀掉了,弄得朝廷里面人人自危,正人气短,奸臣扬威。
三、进谏惹祸端
眼看刘宋江山难保,程旼日夜心急如焚,他抛开文人学士不干预朝政的陋习,冒着舍弃身家性命的危险,毅然多次上疏宋孝武帝刘骏,建言治国之策:“对外应以和,对内应以仁。”和,即指与北朝之北魏以和为贵,和睦相处,偃旗罢战,让百姓得以喘息;仁,即对内要实行仁政,主张“国以人为本,人以食为本,凡营衣食,以不失时为本。夫不失时者,在人君之仁政耳。”另,在对待皇室、宗室、臣子的问题上,也应采取“亲亲为大,相互亲爱”,不要动辄刀光剑影,杀戳不止。程旼的上疏,激怒了暴虐无道的宋孝武帝,他一怒之下,非要杀了程旼全家不可。此事让侍中谢庄得知,多次劝解宋孝武帝请息雷霆之怒,程旼本是一番好意,为了宋国江山,只是方法不对,就让他辞官去吧,放他一条生路。宋孝武帝准奏。
程旼辞官在家,整日里愁思不断,乃至夜不能寐。其夫人夏氏及三个儿子轮番劝解,仍无济于事。对于辞官一事,程旼一则以惧,一则以喜。惧者,此事是否就此了结?有无后患?他深知当今皇上骄奢淫逸,骄横跋扈,操纵国家权柄,手握生死大权,把天下当作自己一家之天下,不顾千百万民众的疾苦,随意剥夺,任意杀戮,弄得国将不国,民不聊生,真乃天下之独夫。程旼生怕偏狭多疑的宋孝武帝一时变卦,又将大祸加在自己身上。喜者,远离庙堂这块是非之地,辞去官职,一身轻松,不再过伴君如伴虎的日子,不再担惊受怕、提心吊胆,也不用看上司的眼色行事,不再听官场之间拨弄是非的声音,不再想同僚之间的互相倾轧。
此时,程旼还想起东晋时期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的陶渊明先生。陶渊明去世时,程旼只不过七、八岁的小儿,但常听祖父讲起陶先生之事,从小就十分仰慕陶先生之为人。此时,他已动了学陶渊明退隐山林之心。
南朝刘宋大明八年(464)夏季,程旼在建康家中彷徨、煎熬之际,听到了宋孝武帝刘骏撒手西归的消息,16岁的太子刘子业继承帝位,是为前废帝。
刘子业做皇帝不到一年,便搞得天怒人怨,众叛亲离,被部下杀死。刘子业的叔叔、宋孝武帝之弟、湘东王刘彧即位称帝,是为宋明帝。宋明帝刘彧即位不久,其侄儿江州刺史、晋安王刘子勋起兵反对,一时烽烟四起,应者云集。
四、谋求繁衍发展之地
面对南北两朝的长期对峙,刘宋政权的内乱不息及自己在官场上的突然失意,程旼越来越想离开建康,离开江南,避开尘世的喧嚣,避开官场的纷扰,寻觅一处陶渊明先生所描绘的桃花之源,作为自己和子孙后代安身立命、繁衍发展的基地。但迁向何方?搬至何处,程旼反复地思考和斟酌:
首先,程旼否定了北迁中原的打算。自从南朝刘宋元嘉十六年(439),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统一了北方,终于形成南北对峙的大格局,并因此而引发了连年的相互攻伐,民不聊生。南朝宋国刘彧泰始三年(467)正月,薛安都以彭城降北魏,南朝刘宋开始失掉淮北四州及豫西、淮西等地。接着东徐州、兖州又降北魏。北魏攻陷东阳,南朝刘宋又失掉青州、冀州等地。此时,长江以北的中原地区正是硝烟遍地、烽火连天的战场。看来,此种情况必将长期持续下去,北迁中原,无异于飞蛾扑火,乃至粉身碎骨。
其次,迁往西南也不可行。西南地区,如云、贵、川等地,均为少数民族聚居之地,由于历史上中央政权处理失当,致使汉人与当地少数民族之间的矛盾层出不穷,难于化解。而且,这些地方开发较迟,经济相当落后。如迁至该地,则难于生存。
再次,迁往建康东部诸郡更不可取。除了东部诸郡濒临茫茫大海之外,更重要的是从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八年(464)起,东方诸郡连年大旱,米贵如油,百姓饿死甚众。接着,南朝刘宋前废帝刘子业景和元年(465)8月,尚书柳元景谋立江夏王刘义恭事泄被杀。9月,前废帝刘子业杀新安王刘子鸾,又私开铸钱,钱货混乱,斗米万钱,致使商贾不行,民生凋敝。11月,晋安王刘子勋起兵反于江州,诸郡又多响应。当月游击将军阮佃夫等又杀前废帝刘子业,立刘彧为帝,开始了统治集团新一轮的骨肉相残,及臣下弑君选帝的混乱局面。南朝宋明帝刘彧泰始二年(466)5月,刘子勋称帝于江州,徐州、吴郡等太守纷纷响应,致使四方贡赋尽归江州。8月,宋明帝克江州杀刘子勋。10月,刘彧杀兄弟、陆安王刘子绥等13人,并将宋孝武帝之子全部杀死。这种复杂多变的皇室内部骨肉相残、君臣互忌,必然引发株连事件。这些,都是程旼不愿看到及难于适应的事情。
长江以北、以西及以东均不可行,程旼把视线盯在了长江以南,特别是岭南东部地区。粤省地处南疆,北负五岭,南临大海,史称岭南。此时的岭南,远离中原和江南,是皇权鞭长莫及、暂无战乱之地。特别是岭南的东北部,又与闽、赣接壤,且离粤之番禺(今广州)、赣之豫章(今南昌)、闽之治城(今福州)相距甚远,程旼心想这一地区有可能是世外桃源、避乱胜地。
程旼还从查阅的许多史料中得知:秦始皇于公元前221年统一了全国主要地区,而岭南并未归顺。公元前214年,秦始皇发兵50万,分成5军,由任嚣、赵佗统率一军,约10万人,进入岭南之粤省,任嚣为南海尉,手握政治、军事等专制一方的大权,赵佗为南海郡龙川县令。为了长期戍守岭南,赵佗还上疏秦始皇,要求派3万名中原女子到岭南为驻守将士“缝补衣服”。最后,秦始皇派了1.5万中原女子去了岭南。这些女子自然成了岭南将士的配偶。秦末,天下大乱,赵伦秉承任嚣遗愿于公元前203年宣布成立南越国,并自立为南越王。南越国之疆域,基本上与秦在岭南所设的桂林、象郡、南海三郡的辖区相当。越佗为了和睦百越,促进民族的融合,大力提倡汉越通婚。程旼感到,从秦王朝发兵平定岭南至今也有七百年左右的时间,粤东北地区也许留下了不少汉越通婚的后裔,自己的家庭去到那里,也许不会感到孤单与寂寞。
于是,程旼把家族南迁到岭南之东北地区的理由与设想,反复与家属和族人商量,最后取得了一致的意见,便决定水陆兼程,由赣入粤。